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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卫视5月10日《凤凰大视野》,以下为文字实录: 陈晓楠:各位好,这里《凤凰大视野》。在5·12地震之后,除了政府之外,民间的捐款和援助也大量涌现,所以在当时有人把2008年定义为“中国公民意识觉醒元年”,而五年后,当4·20芦山地震发生之后,“公民意识”这个词又再度被频繁地提及,不过这一次通过这几年出现新事物微博大家也会发现这种意识其实已经变得更加的理性,民众开始思索,什么样的救援才是最科学、最有效的,捐款捐到哪里才是最透明的,什么样的帮助才是真正为了灾民本身考虑的?很显然,意识的觉醒仅仅还是个开始。 画中音:刘老师准备好没有? 不能打。 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 预备起。10、9、8、7、6。 蓝绿。 5、4。 这个是什么?青。 3、2、1、0。 这个是黄,这个是橙,这个是紫。 这个是红。 不好意思。 本来都可以给你一次机会的。 解说:2013年4月10日,绵竹市汉旺镇中新友谊小学的2013年春季教师放松活动在九龙山上如期举行,参加这次活动的老师们和其他5·12地震灾区的教师一样,大多有着失去亲人和学生的经历。 画中音:拍拍他的头呀,拍拍他的头。 解说:25岁的年轻人黄皓是这次活动的主持人,成都信息工程学院社工专业的青年教师陈会全昨晚刚从成都赶来,黄皓和陈会全都是香港理工大学四川灾后重建学校社工项目的成员,已经在这里服务了四年多的时间,今天活动的重点是缓解近期老师们工作生活的压力,并鼓励他们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画中音:好,如果老师们你们写完了自己的(橙色)点点以后,请你们到压力树那边去,把你们写的方法贴上去,贴到对应的那些压力的(灰色原点)那里。 解说:就在同一天,香港理工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的副教授沈文伟博士和地震无疆界国际组织的专家正在西安考察当地地震带的情况。 沈文伟:那我们这一个EwF项目就是想面对这个挑战,看这么样能够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结合在一起,寻求一些更好的方法。 解说:两天后,沈文伟出现在了北京大学,他希望和专家们一起为这次考察作结,并对中国的地震减灾、备灾情况提出建议,在最近这五年,沈文伟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是香港理工大学四川灾后重建学校社工项目的负责人,真正让沈文伟这位新加坡人走入四川,还是因为五年前的那场地震,2008年5月12日,地震发生当天,沈文伟的父亲去世,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当中的沈文伟当时无心关注千里之外发生的一切,当他料理完父亲的后事,他打算以“心理治疗专家”的身份跟随一个NGO组织去四川看一看,当他深入灾区之后,他发现手中的国际权威资料并不是当地灾民真正需要的,对于传统意义上的心理治疗在当地的运用他产生了怀疑,但是面对朝夕相处的服务对象,沈文伟仍然决定留下来。
+ W9 i3 l/ M% a4 r7 a沈文伟:为什么会留下来?我发现有很多东西我可以运用上的,搬搬凳子,帮帮老师改改本子,带带孩子,我们在灾区的工作就是这样开始,在帐篷里面给小朋友组织活动,这个是我们常做的事情,我们这样一组织了这个活动爸爸妈妈就能够把孩子放在我们那儿。 解说:随着与灾民的接触,沈文伟和同事们逐步摒弃了单纯的心理援助,开始转向系统的社工服务,并梳理出了一套思路,他们从截肢的小朋友、留守儿童、丧亲儿童和住校生这四个群体入手,之后接触他们的家长、老师再延伸到他们所处的学校和社区。 沈文伟:我在灾区里面学了一句话,叫做摸着石头过河,我觉得这是我人生里学的一个很好的功课,一步一步地来,特别在灾区里面的工作不是我们能够计划的,而且它不断地在变化。
1 d; Y% p4 C9 H6 g解说:到了2009年2月,这个社工项目正式成立,通过与四川本土大学合作,共建立了四所社工站,分别设在水磨中学、兴隆学校、汉旺学校和映秀小学,项目一共有8名本土社工,两名治疗师和2名专业督导以及9名来自香港的社工顾问的支持,由香港思健等基金会赞助,五年我这个项目总共得到五百万元人民币的资金支持。 沈文伟:那些钱一分一毫都要经过我们财务部的审核,所以我们自己也制作了一套很清楚的行政和管理系统,比如我们当地的督导,只要是一千元以下他可以做决定,一千元以上必须通过我批,那我呢只能到五千元,五千元以上我系主任还得批,像这样的一个机制我们是很清楚,而且因为大学一向以来都有这样一个的机制,所以运作得还算是有条有理的。好,那我告诉你们老马识途,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意思啊?老马识途。 画中音:我们老的时候才晓得要多学习。 沈文伟:老马识途是说年老的马,上了年纪的马它们会自己认道,从路上自己走回来。 解说:如今在新修的映秀小学里,学生们对社工站的依赖很高,作业不会了会过来请教,不小心跌破皮了会过来擦药,甚至上厕所忘带纸了也会来找社工站求助,然而和学校师生如此融洽和信任的关系,放在2009年初期更像是一种奢望。 陈会全:校长也不知道什么是社工,他们看我们就像看其他的志愿者是一个概念。 沈文伟:我看到有截肢的小朋友我们能够做什么?他说你不用做什么,然后他说如果你要做什么,我记得这句话,你要做什么的话你不要在我们学校里面搞。 陈会全:发现我们没有东西可送,我们送的只有服务,但是你知道服务它的效果不是马上就能看得出来的。 解说:在地震发生之后,大量外来的人员、物品和资金涌入灾区,但是很多团体和个人匆匆而来,用了一些并不专业的方式帮助灾民,所以当时在灾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防火、防盗、防心理治疗”,即便社工站的帮助超出了心理治疗的范围,那时的当地人还是心存芥蒂。 陈会全:慢慢地老师看到说这些截肢的学生这些伤残的学生他走路的姿势比以前好了,他的自信心比以前提升了,他在班里面呢上课的时候他不都是低着头了,他也跟其他人去交流了,甚至有的小腿截肢的学生他也可以去打篮球,打羽毛球,骑自行车在学校里面,慢慢的呢从学校的老师、中层、校长都看到服务是有效果的。 画中音:这个写的是为什么别人爱看书,我却看都不想看?好了有哪个组要认领的?都不认领啊?下一个孩子写的是。 解说:汉旺中新友谊小学五年级的同学正在上的是社工站开展的一门特色课程,生命教育课,课程采用台湾一家公益组织编写的教材,通过生动的故事引发学生主动讨论,从而多维度地认识生命,无论形式和内容这门课程和传统的小学课程都有很大的区别。 画中音:各小组分好之后派一个代表到我这来领取这一张讨论表。 解说:社工站的凌彩庆:是这节课的授课老师,这位广西姑娘在项目成立之初就来到了汉旺,今天讲课的主题是关于成长中的挑战,引出主题之后,同学们分别在纸条上匿名写了自己现在遇到的困境,之后他们再对挑选出来问题进行分组讨论,寻找克服这些困境的方法,其实不仅同学们面临挑战,这些长期在灾区一线工作的社工也或多或少有着对职业选择与坚守的困惑。 凌彩庆:其实我觉得做完社工有时候常常会觉得自己很闭塞,有时候觉得跟社会有脱节。 黄皓:看不到学生的变化的时候你是有很大的挫败感,你觉得你做这些特别是像生命教育课活动室,做这些小组,好像感觉学生他们还是那么调皮。 凌彩庆:一些可能是服务有时候就感觉自己没有成长。 黄皓:有怀疑社工是不是这个工作是没有用的,没有效果的,哇,就这样不断地怀疑,然后又认同,又怀疑,又认同到现在。 解说:压力和困惑来自很多方面,有的来自自身职业成长的瓶颈,有的来自与同辈的竞争和比较,还有的来自社会和家庭这张无形的网。 陈会全:我慢慢地发现自己的内心的一种软弱,其实说到底可能还是对自己的一种不自信,一种不接纳,看到那些截肢的学生,那反过来再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工作呢?其实真的是应该为了孩子们的需要,为了提供服务给他们,而不是为了自己获得什么这个别人的认可,别人的承认,作为汉旺社工站督导,在项目成立初期,陈会全往往是白天在成都上课,晚上在QQ上与远在香港的负责人和顾问沟通,周末还要赶往绵竹与社工一起工作,五年间,他在社工站的工作没有间断,但是他的婚姻却走到了尽头。 陈会全:这个工作对我来讲那时候是看作一种生命所在,社工就是为了助人,灾区这么多的需要,作为一个社工老师我觉得应该是有这个责任去回应他们的需要,但是我们家里人她不支持,她觉得这个东西没有意义,这个理念价值观上是一个很大的冲突,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有很多的挣扎。 解说:凌彩庆告诉我们在她工作的四年多时间里,经历过两次非常想离开的时候,但每次在那期间项目都恰好安排她到了台湾短期考察学习,当她看到台湾9·21地震十年后由社工牵头各方面人士同当地人一起完成的成熟的社区重构项目,当她看到喜憨儿,也就是大陆所指的智障儿童,在社工的帮助下自己开办餐厅,并能够蓬勃发展,凌彩庆放弃了原有的想法,决定留在四川。 凌彩庆:我希望待会你做一个补充,你帮你们组回报对不对。 画中音:天天早上自己走路,看见别的同学都有家长送,而我没有,我也想有家长送,方法一和朋友一起去学校,方法二,还可以让自己的家属送你去,方法三,可以自己坐车去。 凌彩庆:可以自己坐车去,陈俊宏,你上面有你写到的方法吗? 画中音:有。 凌彩庆:这划掉了,为什么? 画中音:她觉得要不得,她看人家都写的一二三。 凌彩庆:你先念一下,我觉得你的方法,你当时写的办法是什么? 画中音:可能家长太忙,你要理解家长的用心,家长是为了你去挣钱,所以没时间好好陪你。 凌彩庆:好,谢谢你们。 解说:课后,凌彩庆说听到陈俊宏的回答,她多少有些吃惊,但在她看来,这样的答案或许正是他们所有社工不断开展工作的动力。 凌彩庆:可能跟服务对象再多看一些他们给你的回应或者说怎么样的自己能从中有所变化,或者说是有所思考。 黄皓:因为社工是做人的职业,你要看到人的改变,可能是20年,可能30年,可能一辈子他都不会有改变,之前我可能没有这样的意识,但是老师会提醒说虽然说你的工作不能让他立马有改变,但至少你在他心目中可以埋下一颗种子,或者你可以影响到他,让他知道有这么一种情况在这里。 黄皓:懂得怎么拉焦距吗?按加,就把远的拉近一点,按减就拉远一点。 画中音:拉远一点。 黄皓:就是这样子。 解说:画面中的社工正在培训映秀小学的学生如何使用相机,2011年暑假,在社工站的带领下,35名同学共用3部最普通的相机拍摄了他们周遭生活的点点滴滴,并为每一张照片写下了背后的故事,最后通过民主投票孩子们将自己的作品取名为《映秀,你是一个魔法师》。 沈文伟:在我们小朋友身上我们就能够学习很多,他们哪怕是没有了家里人,房子没有了,他能够用另外一个很单纯的眼睛前面的路很难走对吧,经济有很多的忧虑,但你可以看到有一座山,山上其实那个就是滑坡,但滑坡上面呢就是铺着白雪,好漂亮,他的一个手指头告诉你,I’mok,我今天心情还不错,因为我有我身边的兄弟姐妹一起出来玩。我觉得我们必须去配合当地的人,这也是社工很基本的一个看法和理念,不是因为我们社工厉害,而是我们当地的人的厉害,社工不过是一个润滑剂,不过是一个支持者,不过只是哪一个桥梁。 解说:映秀小学社工站活动室正在放映电影《守护者联盟》,因为地震之后,村小撤销,分散在映秀镇各村的适龄学生被集中在一起,住校生是一个不小的群体,社工站便将工作重点放在了这些学生身上,小军(化名)性格叛逆,是来自河南的社工刑盼盼交流最多的学生,上周看电影时,就他一个人没有按照规定归位凳子,盼盼打算好好跟他谈谈,并暂停他两次看电影的机会。 画中音:你妈呢?你妈妈呢?我跟你妈妈讲了,我们要过来,你妈妈说她在屋里等我们,她有没有在楼上? 解说:放学之后,刑盼盼决定到小军家再做一次家访,家访是社工最常用的一种手段,重建之后,学校教师本身的教学任务很重,社工便承担起了家访的任务,五年间从未间断。 画中音:你觉得爸爸最近对妈妈有没有好一些?那对你呢?也(没有)。 他尽说反话。 照你这样讲,你爸爸比以前还要凶啊?你又在说反话哈,我们晓得你要说反话,但是你有时你要想,有些不了解你的人就以为你在说实话。 解说:由于长期和家庭保持稳定的联系,刑盼盼和小军的父母都很熟悉,他们也对盼盼很信任,会把家里遇到的困难与孩子相处的烦恼都与盼盼交流,不过今年夏天之后,小军和他的父母可能就会见不到这些年轻社工了,从2011年开始,因为灾区师生的需求发生了变化,项目将原来的四个社工站缩减到两个,到了今年十月,项目将会最终结束退出四川。 刑盼盼:而且明年我们就要走了,哦,今年就要走了,最后一学期。但是我们其实不希望学生对我们会有一种依赖的心理在的,我们要在很早的时候就要开始说我们要走了,就是要跟学生告别这样的,就是因为怕到最后的时候会有特别多的离别情绪出来。 沈文伟:我很怕我们的员工处理不当,因为他们也投注了很多在里面,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不回来了,他们可有情绪了,那是为谁而做呢?这个东西,搞不好就我们的那一些服务对象反而转过来安慰我们的员工,那就说反了这话,这不行的。 画中音:哥哥呢? 凌彩庆:他走前面了哇。 画中音:这儿。 刑盼盼:哪儿?你爷爷不是要来接你哇?那人呢?还没下来,马上就下来了。 解说:“退出”是每个社工项目里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一个成熟的项目往往会为此做长时间的准备,从专业上讲,唐突,随意的离开会对一些服务对象造成二次伤害,“为了自己而工作还是为了服务对象而工作”?沈文伟告诉我们,“一切从服务对象的需要出发”是这个项目的核心理念,“退出”的环节也不会例外,面对离别的伤感,这群远离家乡并将自己的青春岁月留在灾区的年轻社工不得不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刑盼盼:昨天你们看到的那个学生,他其实跟别人沟通的方式全部都是负向的,比如说我说,你喜欢不喜欢我?他会说不喜欢,那你帮我去做这件事情好不好?他说不,我不要做,就这样,全部都是这样子的,然后那天我就在和他说,我说你看你怎么办?我说你现在如果你再不这样去改变你自己的话,我说,你看我们就要走了,我说我们走了就真的不回来了,我就要走了,就说明你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我了,然后他就突然间说了一句说那我以后就去你在的地方上学就好了,他就这样讲了一句,我当时就感觉我自己的眼泪就要流下来那种感觉,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面,因为毕竟工作了这么几年,其实会有很多这种情感投入,所以肯定会有很多不舍。 陈会全:更多地可能要往前看,往前看,比如说我们的社工们他们接下来都有他们自己的一些发展,读书的读书,工作的工作,他们有一些新的发展,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从服务对象需要的角度来讲,我们会发现他们慢慢慢慢地走出来了,我们撤了,他们即使再有需要,是有人可以跟进的,不是没有跟进,我们会找其他的一些合作伙伴,它们还会留在四川,因为它们是一个机构,机构会存在,我们是一个项目,项目是要有结束的那一天的。 解说:项目虽然将要结束,但或许这只是另一个开始,沈文伟告诉我们,到了今年十月,项目将联合当地学校推出《灾区儿童学校社会工作手册》,手册将会包括伤残学生康复、家庭工作,经济援助等各个方面,也会具体到工作理念、步骤和伦理道德的层面,他们希望这本手册能够抛砖引玉,为抗震减灾以及救援人员提供帮助。 沈文伟:我们的规划社工能够在救灾体系里面能够扮演一个角色,而且我们必须清楚我们的角色是能够配合其他的救灾部门队伍的,那才能够把工作做得更好,那我不希望等灾害来了我们才有贡献,而是在灾害还没有来之前的减灾、备灾,社会工作又可以有很多可以扮演的决。 解说:据相关资料显示,5·12地震之后,有超过1000名社会工作者前往灾区开展工作,有人说“地震震开了四川社会工作的大门”,当大门渐渐打开之后,社工们一件件具体的工作才真正让社工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行业走入了普通民众的视线。 黄皓:在出租车上和师傅闲聊,他问你做什么?我说社工,他说哦社工知道,我问他什么是社工?但是他说的东西就不一定是社工,但是他知道社工这两个字,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变化。 解说:变化还体现在政策层面,2012年4月,民政部表示到了2020年,中国将培养社工专业人才145万人,同年7月,广东省率先宣布民间公益组织无须再找主管单位,可直接向民政部门申请成立,这意味着困扰民间组织多年的登记难题迎来了破冰期,11月,国家财政部和民政部联合下文,要求加快推进政府购买社工服务,这些已经在四川5·12地震灾区服务了5年的老师和社工对未来依旧充满希望,不论是服务对象的成长还是社会大环境的改变,都让他们感觉到摸着石头过河的不仅只有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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