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官二代”热涌社工专业的冷思考
南方都市报2011年10月31日记者 卓奇文 政府包揽购买社工服务、年薪7.2万元、社工缺口数千人……这些事实让人不由地觉得社会工作专业的黄金年代到来了。东莞理工学院城市学院2009年开设东莞首个社工专业之后，首届40多名学生超过三成是“官二代”，之后报考人数一路飙升，今年该专业录取人数110多人，是前两年的总和，而三成“官二代”这个比例却依然坚挺。“入口”从冷变热，是否能保证“出口”也一帆风顺呢。社工是一个社会实践性极强的特殊专业，选择社工专业，也就是选择了去帮助别人。即将要面对孤寡老人、儿童、吸毒者、服刑犯等大量的社会弱势底层群体时，这些怀着纯真梦想的学子是否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或者说教学中，我们该如何让他们做好准备？一场有关社工教学的探索在学生、教师、社工研究机构、社工组织里面悄然展开。 A “官二代”富二代“云集的专业入学2006年社工还是冷门专业，到2009年东莞理工学院城市学院首次开设该专业时，已是一门热得炙手的专业，超过政府雇员的薪酬、良好的就业前景，吸引了众多“官二代”“富二代”报考。2009年首届40多名学生中，有超过三成是官二代。2006年社工专业教师都不看好刘军去年6月毕业于湖南某大学，当年全班几乎所有同学都是被调剂进来的，只有他是主动报考这个专业，谈不出为什么，他就这样抱着一腔热情进了这个专业。2006年，刘军入学那一年，社工在国内还是个陌生的概念，开展社工工作最早的深圳也是从2007年才开始，那时，什么是社工、哪里需要社工，就业之路一片迷茫。社工专业在大学里也是个冷门的专业，“当时很多老师都不是社工专业毕业的，而是从其它专业转过来的，他们本身就对社工这个职业很悲观，连教社工的老师都不认可社工，这是我刚进大学受到的最大打击。”回忆当年，刘军一脸悲壮。而同班的同学找出路的找出路，混日子的混日子，刘军决定突围，没有实践这样的专业就等于白读，为何不从社会实践做起？学校不给他提供实践的机会，他就只有自己去找，他开始热衷去社会上找各种慈善救助组织实习，很快，他被同学誉为“社工狂人”，就连老师都抱怨他实践太多，但他坚定自己的模糊判断，社工就是要走进社会去帮助别人，帮助智障、孤寡老人、青少年儿童等弱势群体。比刘军幸运些，翟善恩就读东莞理工学院城市学院社工专业已是2010年。早在2009年，社工专业已开始热起来了，而社工这一角色也得到省市领导广泛的重视。“因为社工直接帮扶的是社会最底层最有需要的人，社工能缓解社会仇视情绪，尤其是维稳方面，让政府看到了它的作用。”东莞理工学院城市学院社会工作教研室主任周巍称。政府开始大投入去购买社工服务，政府各个机关部门提供的服务岗位也越来越多，提供的薪酬补贴也越来越高。2009年7月东莞政府首次给出的社工薪酬标准就达到了政府雇员的水平，每人每年补贴6万元。而2011年这一标准再次提高，达到了7.2万元一年。也就是在2009年这一年，城市学院接到了市里面两个任务，一是在东莞首开社工专业，为东莞提供急需的社工人才，确保东莞源源不断的社工人才供应；二是成立产学结合的社工服务中心，既给学生提供实践机会，也给东莞社工机构成长摸索出一条道路。2009年涌进三成“官二代”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东莞社工专业在城市学院首次建立，2009年秋季招进了首届40多名学生，“让人意外的是，首先嗅到社工专业广阔前景的是体制内的官员，在招进的40多名学生中，超过三成是官二代，他们送孩子进来主要还是希望孩子能考取公务员，而社工专业在考公务员方面优势也越来越凸现，信访、公检法等机关需要的人才很多都和社工吻合，比如外来工服务、司法援助、企业帮助、心理疏导等。各省市纷纷出台文件要求公务员招考中要给社工专业一定的比例。”周巍解释说。而另外约七成学生中，一半原因看中的是社工不愁就业的前景，另外一半看中社工对心灵向善的熏陶，“报考社工专业的学生七成以上都是东莞本地人，家境条件都很不错的，有的学生家庭都有家族企业，家长送孩子来读这个专业，主要是让小孩学会去帮助别人，学会感恩，而且还能保证孩子不会去学坏。”周巍笑称，一个专门去帮助人的专业，只会让一个人往真善美方向越变越好。而翟善恩入读城市学院社工专业原因也正是周巍所总结的，“我奶奶喜欢念佛，她从小就教导我们去帮助人，我受我奶奶影响比较大，我报考这个专业，家人虽然有人反对，但是奶奶强烈支持我。”而城市学院开设专业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2010年5月，配套这一专业设立的产学结合机构东莞市普惠社会工作服务中心成立，由周巍主导，并向社会招聘，刘军就是这时加入了普惠。该机构现在已经在十多个镇街设有分机构，社工人员达110多个，也是东莞最大、服务项目最齐全的社工机构。“招进来的学生基本都是刚毕业的社工专业应届毕业生，而在他们所就读的学校，他们很多也是第一届毕业生。从就读时的冷门到毕业时的热门，四年间发生的巨大转变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普惠社会工作服务中心副总干事池文华说。“看到如今很多人开始踊跃报考这个专业，刚入学时的沮丧已化成今天的幸运，有种幸亏当时报了这个专业的幸运感。”刘军笑称。坐在刘军一旁的翟善恩脸上洋溢起幸运的快乐，如今正在大二的她正在跟着刘军等已在普惠工作的师姐师兄实习，主要帮助服务群体是老人、自闭儿童，还有吸毒者。而最大程度搅热社工专业的是今年7月省委省政府出台文件要求，到“十二五”末，广东每1万人中将有5个社会组织，社会工作者要达到常住人口的10%，即约1000万人。“根据东莞的人口特点，东莞持证社工至少要达到5000人以上，现在才五六百人，缺口大得很。”周巍说，从省到市，社工热空前凸现，而这一文件也直接影响了城市学院社工专业的招生，“报考人数空前火爆，招40多人，结果报考了数百人，最后扩招录取了110多人。”周巍自己都觉得社工热得太快了，“其他专业还有很多学生想转到这个专业内，我知道的都有7个学生递交申请了。”●入读社工专业初衷三成多：首先嗅到社工专业广阔前景的是体制内的官员，东莞理工学院城市学院2009年招进的首批40多名学生中，超过三成是官二代，他们送孩子进来主要还是希望孩子能考取公务员，而社工专业在考公务员方面优势也越来越凸现，信访、公检法等机关需要的人才很多都和社工吻合。三成多：看中的是社工不愁就业的前景。三成多：看中社工对心灵向善的熏陶，据悉，报考社工专业的学生七成以上都是东莞本地人，家境条件都很不错的，有的学生家庭都有家族企业，家长送孩子来读这个专业，主要是让小孩学会去帮助别人，学会感恩，而且还能保证孩子不会去学坏。B教学 以痛苦开头的社工实践实践是社工专业必不可少的教学过程。从恐惧或者抗拒，到接纳、再到融入、再到尊重，这几乎是每一个就读社工专业的学生必然会走过的心理历程。如何引导他们，是学校以及社工机构的课题。第一次实践的抗拒和恐惧和当年刘军到处奔波自己去找工作实践机会不同，翟善恩的实践机会都是普惠中心主动送上门，多得她都应付不过来，“我们教学中要求每个学生每学期至少实践十次以上，都是有学分要求的，社工专业的教学随着社会上的重视，也逐渐走向正轨。”周巍介绍说。而当年的刘军，让自己进入“正轨”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进了一家帮助智障人群的社会机构，当时他被指派的任务是去一个精神病院实践半年。在人们的想象中，精神病人是癫狂的，“但你去接触时会发现他们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是正常的。”刘军第一次面对70多位精神病人的时候，下意识的恐惧让他想和他们保持距离，远远站着不敢靠近。这时走来一个医生，告诉刘军在这里有个精神病人是他所在大学的老师，他可以尝试着先跟这个老师接触，刘军一下子对精神病人有了些亲切感，他开始走近这个身为老师的精神病人，“因为他是大学老师，平时没有发病的时候喜欢看书看报，但精神病院却不能给他提供这些，我感觉到他内心的寂寞，每个月给他送来一些书报，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但却让他深深感动，我实习半年结束之后，他还专门写了一份感谢信给我，让我很受震撼。”刘军说，他从实践中第一次真实感到社工的价值，“在帮助这些智障群体时，我学会了用放大镜去看他们，我们正常人学会叠一张被子没有什么，但是他们学会叠一张被子就是人生一大进步，我从他们的进步中收获到了快乐和成就感，这就是我工作的价值。”从恐惧或者抗拒，到接纳、再到融入、再到尊重，这几乎是每一个就读社工专业的学生必然会走过的心理历程。“当他们面对一群需要他们帮助的孤寡老人、精神病人、自闭儿童、吸毒者、服刑犯时，第一次的感觉大都是抗拒，甚至有恐惧，表现常常是沉默不说话，躲在队伍后面，或远远地站在一个角落，但他们迈出第一步，从帮助别人中收获到成就感之后，就会学会接纳，融入，尊重服务对象。”周巍总结说。模拟危险场景打心理预防针而比较刘军第一次实践的遭遇，还有更坏的情况，比如恐吓、性骚扰。翟善恩就有过一次险遭性骚扰的经历，第一次上街派发禁毒传单时，就有一个社会青年嬉皮笑脸走上来对她说，你是社工吗？翟善恩微笑回答，是的。社会青年再问，社工是色情的色吗？说着，这名青年就靠近过来，翟善恩害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幸好当时翟善恩旁边有个男同学，连忙拉开她，才避免了危险。而她的同学甚至还遭受过被恐吓的现象，“比如他们去接触一些吸毒、服刑犯高危群体的时候，这些群体第一反应就是驱逐接近他们的人，但只要我们坚持去感化他们，用行动告诉他们，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不是要来压制或约束他们的，慢慢就会得到理解。”普惠社会工作服务中心副总干事池文华说。为了避免学生实践第一步就被吓倒，城市学院社工专业在教学中也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经验，给学生提前打预防针。“我们专门开设了一个课程，就是模拟训练，比如我们会模拟学生去帮助一个艾滋病患者，如果艾滋病患者要和你握手你会怎么办，他要给你倒水喝你喝不喝。还有收到恐吓电话怎么应付，受到性骚扰怎么应对等，模拟真实情景，在课堂上进行互动，让学生在走出校门之前，就对这些可能会遇到的困难有一个较为全面的心理准备。”翟善恩所在班级的老师李细香介绍。而普惠社会工作服务中心作为城院社工专业产学结合的机构更有意义的地方在于，能给教学提供更多的实例，包括社工在工作中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以及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应对这些危险的有效办法，“如果没有这个产学机构的结合，只是纸上谈兵，社工专业毕业出来面临的问题将很多，而我们现在所培养社工人才的周期和效率都因此得以大大提高。”李细香说。C自学坚守岗位须“强大”内心社工帮助别人，而社工本身也是需要帮助的对象，社工直面帮扶对象的无力感和挫败感等心理问题已影响到社工专业的教学以及社工队伍的流失率。从悲剧中看到积极一面，化解社工心理压力的自我救赎办法被引进到实际教学中。挫败感让学生想换专业课堂上模拟情景能教给学生应付危险的实战“经验”，但却无法化解对学生的心理负面影响。“社工专业的学生从实践开始面对的都是社会的阳暗面，比如老弱残群体、孤儿、吸毒者等社会边缘人，虽然社工给这些群体提供了帮助，但面对这些场景多了，心理也会受到影响，尤其是对改变社会阴暗面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这种心理压力会更突出一些。”周巍说。有一次，周巍带十来个学生去中堂一个村庄帮扶孤寡老人，那些老人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看他们一次，这些学生和他们聊天、给他们买礼物，帮助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让这些老人深受感动。这些学生走的时候，老人拉住学生的手不肯松开，恳求他们下次一定要再来，很多学生当场就流下泪来。“但这也会给学生产生另外一种心理压力，就是无力和挫败感。这些老人其实很需要人陪，但学生们不可能做到经常来看他们，这会让学生他们感到愧疚，甚至下次不敢去面对这样的场景。”周巍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学生围成一圈，将自己刚才的心理感受说出来，学生们之间互相分享“说出来之后，这样的心理压力会减轻很多。”当然缓解压力不仅是通过事后倾诉分享的方式，“在去帮扶这些老人之前，我们也会先对学生来个心理预警，告诉他们，他们将面临着一个怎样的情景，他们的能力只能做到哪一步，而做不到哪一步，提前让他们放下心理压力。”周巍说。虽然如此，这种无力感和挫败感的心理压力还是对这个专业和这个专业的就业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在周巍对学生一次问卷调查中，他惊讶地发现，超过大半的学生都有过换专业的想法，不是因为就业环境不好，也不是因为专业不好，而是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做不了这份工作，即是面对那些需要帮扶的群体时，他们觉得自己无法对这些群体起到帮助作用。这种挫败感随着他们实践经历的增多反而会越来越强烈，这是我们教学中非常值得警惕的现象。”从2009年至今，东莞已有60多名社工先后“流失”。据初步统计，流失的社工大多去考公务员或者选择进修。还有一部分社工去了广州、深圳等社工发展相对成熟、社工薪酬相对较高的城市。“东莞社工流失率一年达到30%，这是个不正常的数字。”池文华介绍称，除了上述原因，根据他多年的观察，这种无能为力带来的挫败感也是人员流失的一个原因，“因为需要帮扶的人很多，而具体到每一个人，社工所能够帮助到的东西又是不够的。”池文华和周巍，还有李细香，他们在这一个问题上都有共识，社工帮助别人，而社工本身也是需要帮助的对象，在薪酬待遇提高的外在体现之外，还要关注他们的心理状态，帮助他们渡过心理难关。回到教学上，就是要让每一个学生在走出校门之前都有一个“强大的内心”。自我救赎强大内心如何让学生走出校门之前就有一个“强大的内心”，教学还在探索中。而翟善恩却找到一种自己的方式。当老人恳求学生们经常来看他们，其他学生产生较大心理压力时，翟善恩却对此很释然，“我会尽自己的能力来看他们，但我更多的是看到这些老人的坚强和乐观，尽管那么多年没有人来看望他们，但是他们还是很积极地在生活，这就是生命可贵的地方。”而当翟善恩受到不良青年骚扰时，她尽管当时有恐惧，但不会给她造成心理压力，“这只是个别人缺乏素质才会做出的举动。”当她看到自闭症小孩已经15岁了，但他们的父母还是像照顾一个小孩一样，对他们悉心照料，“不管自身遭遇什么困难，只要还有亲人的爱留在身边，就是幸福的。”翟善恩总是能从在平常人认为的悲剧中看到积极的一面。她甚至可以原谅帮扶对象的谎言，“比如我现在帮助的自闭症儿童，我感觉她妈妈对我介绍的很多情况都是说谎的，她需要我什么都不要知道，只帮助她小孩就可以。”对于这种欺骗，翟善恩也给予很大的理解，“她说谎并不影响我们去帮助她小孩这件事情，她虽然说谎，但信任我们的工作，我已感到很欣慰了。”对于困境给自己的心理压力，翟善恩总是能从积极一面去化解，她的个人经历也得到了学校授课教师的重视，也这就是李细香正在研究的社工“自我救赎”，“这才是社工得到帮助的最好最有效的办法，自我救赎，化解社工工作中的压力，保持持续帮助别人的热情。”“社工本身也需要帮助，各种有效的办法都可以尝试着引进到教学中来。”李细香说道。而作为普惠的副总干事，在社工行业已工作了四五年的池少华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这个队伍能稳定下来，希望流失率能更低一些，让这个职业不仅仅是外在阳光，内在也能阳光起来。东莞社工基本情况社工服务范围：目前覆盖东莞4个街道和25个镇社工数量：全市约有社工1020人。其中包括专职社工620人，机关单位工作人员考取社工资格证的则有400人。社工缺口：3100多。名按照广东省提出的“2015年每一万人中要有5名社工”的要求，东莞目前820余万人口应该配备4110名社工，目前缺口达3100多名。社工薪酬：2011年之前每人每年6万元，2011年10月起每年每人7.2万元。社工就业方向：东莞尚没有第一届毕业生，毕业生主要流向社工机构、民政、妇联、慈善机构、社会团体机构、社区服务机构、街道办事处等。什么是社工专业本专业培养具有基本的社会工作理论和知识，较熟练的社会调查研究技能和社会工作能力，能在民政、劳动、社会保障和卫生部门，及工会、青年、妇女等社会组织及其他社会福利、服务和公益团体等机构从事社会保障、社会政策研究、社会行政管理、社区发展与管理、社会服务、评估与操作等工作的高级专门人才。义工和社工社工是受薪人员，是拿工资的，而义工则是无偿地付出自己的时间、精力、金钱等，没有任何工资等的报酬。社工有专业的知识和技术，比如说个案社会工作，聆听的技术等等，而从事公益事业的义工，有时候也需要一定的方法和技术，比如说医护人员，但社工则是一种专业特有的专业知识和技术，这有别于其他的专业。社工需要有从业资格，就像律师需要有律师资格证书一样。义工所服务的范围要比社工的服务范围更为广泛，包括一系列为了他人、社会而进行的无偿性的活动。而社工则是专指专业社工人员所从事的服务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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